以 沫

Love Prevails
凹三:sharmily,冲呀:以沫

【仏英】蝴蝶效应(上)

普设仏英,现代AU,从旅途中的偶遇开始的恋情。

恋爱喜剧+加勒比海游记?想看一见钟情、想看亚瑟追弗朗,于是就写了。这一篇是他们在格林纳达的故事。

重发。没有人比lof更懂敏感词,流下了辛酸的泪水。是上次文段的后续,1.3w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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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至今仍在思考,是否第一眼我就爱上了你

1

1999年10月,他们相遇在格林纳达的Maurice Bishop国际机场——一个你使劲放大地图仍然可能找不到的加勒比小岛国的极西南角。

那时亚瑟不过二十出头,刚从大学毕业没多久,因为工作不得不常常往返于英国和加勒比海。热带地区四季炎热的气候对他而言是严酷的考验,每次回去他都有种脱了层皮的感觉。这么下去他略显苍白的肤色很快就会黑上好几个色度,好处是他再也不用费心去晒太阳浴了。

你当然可以说这里自然淳朴充满了热带的异域风情,但不客气地说这些几乎就是基础设施落后、经济欠发达的同义词,最开始的新鲜劲过去后这里实在容易令人厌倦,尤其亚瑟似乎并不是个喜爱亲近自然的力行派。

法罗群岛在英国旁边看起来就只有一小撮,而格林纳达全境甚至比法罗群岛还要小,在地图上完全就是个像素点。你可以在一天内开着汽车南北纵穿整个不列颠,更别提这么一个小像素了,不消半个下午你就能沿着主干道环岛一周。

在加勒比海的东边,从委内瑞拉的东北角像一条珍珠项链一样延伸出一串这样的小岛,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亚瑟对它们就已经像橱柜里的茶罐一样熟悉。他明白十月底并不是来拜访这些小岛的好时候,此时这个热带海域已经进入了雨季,飓风也蠢蠢欲动。但为了工作他还是得来,这几天他简直受够了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

汪洋大海中的小岛是真正让你见识到大自然的狂暴的地方,海岛面对风暴时就像是挡车的螳螂,而他很不幸地正站在这只螳螂的脑袋上。天气预报说将有热带气旋在附近形成,亚瑟本以为他还来得及在完成工作后赶上回国的飞机,可是这次的风暴似乎脚步急促了一些,正好将他困在了机场里。

从早上开始航班的起飞时间就一再推迟,到中午干脆宣布今天的所有航班都取消了。虽然正是正午时分,但是暴风雨让天色暗得像黄昏一样。亚瑟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雨滂沱,取消航班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所有乘客被迫暂时待在机场。现在已经不是旅游旺季,人并不太多,但这间窄小的机场还是显得异常拥挤。到处都充斥着交头接耳的抱怨声,亚瑟也随口抱怨了一句:“这天气可真糟糕。”就像是在英国谈论天气一样,这句话并不带什么情感判断也没有什么实质意义,只是当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群人中,为了缓解尴尬便会本能地跟着说些什么。

时至今日当亚瑟回想起来,他都会觉得那是一个奇妙时刻。他用自以为没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抱怨了一句,背后却立即传来一个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笑意接上他的话:“不过是巴西热带雨林里一只大蓝闪蝶(a blue morpho)扇动翅膀带来的美丽的错误,这么想就好多了,不是吗?”

亚瑟惊讶地转过头去,他看到一个十分漂亮的男人。请原谅他用这个古怪的形容词来表达他的感受,但这正是当时第一个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词语。他的眼睛首先接收到的是他束在脑后的柔软卷曲的金发,然后是他精致而深邃的五官、微微勾起的唇角的弧度。

穿着浅色衬衫和宝石蓝的休闲西装,并装饰了深色的领巾和方巾。这套装扮在这个国度、这个季节无疑显得过于繁缛正经,却与他身上优雅成熟的气质相得益彰,让他看起来虽与周围环境并不很和谐,却是使得环境与他比起来相形见绌的那种不和谐。

那是一张很难看出年龄的脸,如果不是因为喉结和下巴上的那一点胡茬这甚至是一张难以分辨性别的脸。他身上那种如同醇酒一般的气质让亚瑟无论如何不相信他会比自己更年轻,但是他那不知是出于精心的保养还是其他原因而十分细致的皮肤,不断让亚瑟怀疑自己的判断。

一个极为漂亮的男人。再次思考后亚瑟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一个更准确的词语了,他从没觉得自己的词汇量有这么匮乏。

在被打断之前的漫长的几秒钟里,亚瑟都只是呆呆地——也许同时非常失礼地——打量着对方,但他并没有在想任何失礼的事情,准确地说他什么都没在想。他大概是突然患上了司汤达综合症,他的脑袋现在甚至不能处理这个人刚刚说的话,只有对方带着口音说的“morpho”这个生僻词在脑海里盘旋,冲撞回响。他很少这么觉得,但此时装腔作势的法语腔调听起来该死地优雅。

一个极为漂亮的、很可能来自法国的男人。亚瑟在心里补上这个定语,旋即意识到自己只是在想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面前那个人挑起了话头而自己久久没有回复,他必须得在变得尴尬之前说点什么,可是现在他的脑子里一团浆糊。一个突发事件在这时拯救了他——整个大厅的灯,包括电子显示屏,突然之间全都灭了。骤然暗下来的光线剥夺了所有人的视觉,人群在短暂的瞬间全都安静下来,片刻又因恐慌而更放肆地喧闹起来。

在那安静的片刻里,亚瑟看到面前的那个人影耸了耸肩,轻快又无奈地说:“好吧,看来蝴蝶这次扇动得太用力了。”而他说这话时亚瑟仿佛看见千千万万只大蓝闪蝶在眼前飞过,又钻进面前那个人熠熠生辉的蓝紫色眼睛里,昏暗的大厅里只有这一点光源在闪耀。亚瑟的脑子终于彻底罢工了。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最终在两周后引起了加勒比海上的一场热带气旋。亚瑟想,如果真有这种事情的话,那片雨林中成千上万的蝴蝶竭尽全力地扑腾着翅膀,无疑都是为了带给他这一刻的超验体验。

2

情况比亚瑟以为的还要糟糕。这不是他第一次在这里遇到极端气候现象,但还是第一次碰上因为天气原因导致全岛断电断网。通讯通常不会很快恢复,可真是倒霉透顶。

亚瑟打算去便利店买点零食,他在机场晃悠了半个下午已经饥肠辘辘了。你问他中午遇到的那个法国人?好吧,事实上那之后亚瑟逃走了,说是落荒而逃也不为过。

遇到全新的东西时,逃避是很自然的反应,所有人都是如此。亚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而且你很难让他承认他竟然因为一个男人的外貌而紧张得几乎说不出话。他尽其所能地和对方扯了几句天气——作为一个英国人这个话题不用过脑子都能进行——然后随口扯了个要去航空公司柜台问问情况的借口,立刻逃走了。

为此亚瑟在阴沉的自我厌恶中度过了整个下午。不管怎么说这是挺丢脸的,大概也不太礼貌。他或许还感到一点遗憾,但也无关紧要了,不过是旅途中的匆忙相遇,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

便利店里人满为患,他随便拿了饼干、巧克力和牛奶,站到长长的队伍后面等待结账。当他把银行卡递给收银员的时候,那个看起来有些害羞的女孩抱歉地笑了一下,问他:“不好意思,您有现金吗?因为停电现在不能刷卡。”

亚瑟非常抱歉地把卡拿回来,责怪自己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手忙脚乱地开始翻口袋。当他发现自己身上现金不足的时候,他开始感到困窘,他记得早上退房的时候他用现金付了一笔钱,所以他现在几乎身无分文。他的行李箱里面应该还有点零钱,可是…他近乎绝望地看了一眼身后排到门口的长队,脸上因为尴尬而开始发热。

他窘迫地对收银小姐道歉和解释,打算让开让后面的人先结账。万分出人意料地,刚才那个人又出现了——所以说,这真的是一个针尖大的岛屿上极为简陋的机场。如果是在伦敦希斯罗国际机场,他们绝不可能再次遇上。

那个男人从队伍里走出来,把手上拿着的食物和钞票放到收银台上。“一起结吧。”他对收银小姐露出迷人的微笑,转身向窘得无地自容的亚瑟问好,“真巧啊,居然又遇上了。你刚才去柜台问到什么消息了吗?”

亚瑟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之前落荒而逃的行为有多丢脸,但他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绅士是不会第二次落荒而逃的!既然上帝非要让他们再遇到一次,他这次绝对不会逃走。“今天是不可能起飞了,可能好几天都走不了。”他无奈地说,“这种小地方就是这样,一场飓风都能把整个岛夷平了。”

他们拿着各自的食物,一起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亚瑟立刻开始翻找行李打算把钱还给他。对方摆了摆手:“一点小钱就不用在意了,你至少让我少排了十分钟的队。”既然这么说那也就算了。

“是来旅行的吗?”对方问。

“不,是工作。”

亚瑟告诉对方自己从英国来这里出差的。加勒比海岛国多以经济作物和旅游业为主,他工作的公司出口一些农机设备到这些国家,他作为尚未成家的年轻人很自然地被打发来做需要经常出差的后期维护、定期检修之类的工作。

他顺便告诉了对方自己叫亚瑟,由此得知了对方叫弗朗西斯。而这位弗朗西斯,不出亚瑟所料,果然是个法国佬。「从你那恶心的小舌音我就知道了」,亚瑟在心里傲慢地哼了一声,他在大学辅修的语言学学位可不是白拿的。

弗朗西斯是来旅游的,他原本计划在这里转机去圣卢西亚,却刚好被困在这里。

“这其实是你自己的错,”在弗朗西斯抱怨天气的时候,亚瑟说,“你选了全年最糟糕的时候。就算不像这次这样不走运,如果你的计划不是来加勒比海看雨的话,相信我,你的假期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又补充道,“不过圣卢西亚大概不会这么糟糕,如果能想办法到那里的话。”

“你大概是对的,我完全不了解这里的天气。”弗朗西斯不甚在意,“不过这也没什么,不算什么度假,只是随便走走而已。”在随后的闲聊中,亚瑟得知他是个爵士乐手,因为最近没什么状态,按他的话说是“几乎要失业了”,所以出来散散心。

亚瑟在音乐方面的造诣相当有限,所以当弗朗西斯开始满口专业词汇地讲起爵士乐流派的时候,亚瑟不得不竭尽所能让自己看起来并非毫无兴趣。这实在不是他的过错,为了赶飞机他早上起得太早了,又度过了这样精疲力尽的一天,没有直接睡着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

但他想他的兴趣索然还是太明显了,在他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之后,弗朗西斯自觉地停下了他关于切分音与氛围营造的论述。他们聊起其他事情,亚瑟向弗朗西斯推荐他打算前往的圣卢西亚的硫磺温泉,弗朗西斯则说起过去他和朋友在世界各地旅游的经历。

两人聊得很愉快——起码亚瑟是这么觉得的,他希望弗朗西斯也这么觉得。亚瑟想弗朗西斯是一个比他更有意思的人,他几乎哪儿都去过,对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颇有了解。他说起他和他的朋友们在死海里比谁装浮尸装得更像,去看极光的路上车子抛锚在北欧凌冽的寒风中,在漫天星光的照耀下骑着骆驼穿过北非的沙漠。

因为大部分的旅行是为了去演出,亚瑟想他也许是个有些名气的歌手,可惜他对爵士乐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他多希望自己能起码懂一点,他现在在对方眼里一定是个极为无趣的人——对此他没什么可反驳的,他也自认是个相当无趣的人,但想到他被对方这么看待仍让他感到沮丧。弗朗西斯似乎喜欢和人交际,在每个他提及的地方都会遇到些有趣的人,但亚瑟想他一定不会是这个名单里的一份子,他太无聊了。

天色沉暮的时候大厅的灯亮了起来,这里的人对停电并非毫无准备,他们用柴油发电机作为备用电源恢复了照明和广播。很快广播播放了今天亚瑟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英国航空请需要协助安排住宿的乘客去前台登记,这意味着他今天起码不用睡在这里,但也意味着他该和弗朗西斯告别了,亚瑟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抗拒这个事实。

他磨蹭了很久才慢吞吞地拉着行李去柜台,并在弗朗西斯会说些什么的期待落空后感到一阵沮丧。他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刚认识不久的法国人上心得过头了,他们不过是被同一场风暴困在机场然后相伴着打发了几个小时的无聊时光,他没有理由要感到不舍。但当他在排队的间隙回头,发现那个法国人已经不知所踪时,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毫无预兆地包围了他。

3

等亚瑟搭着航空公司提供的大巴去旅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由于断电目之所及只是一片黑暗,但天上的星光明亮极了。他不自觉地想起在一片漆黑中那些美丽的大蓝闪蝶是如何飞入弗朗西斯的眼睛里,又设想弗朗西斯在非洲看到的灿烂星河是否会比今晚更明亮。

可真是疯了!亚瑟烦躁起来,上帝啊,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才见过这个人两面而已。于是在怅然若失之上又多了些莫名其妙的焦躁和对自我的批判,直到他到了旅馆也没有感觉更好一点。他决定去洗个澡让自己清醒一点,去他的吧,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弗朗西斯了——这话有点耳熟,但他确信这次绝无可能了。

于是在十分钟之后,当他今天第三次见到弗朗西斯的时候,简直要脱口而出一句“holy shit”。上帝毫无疑问是个喜欢恶作剧的糟老头,也许就为了亚瑟刚才在心里偷偷嘀咕的那句“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才故意安排了这样的戏剧性转折。

弗朗西斯挑眉看着眼前这个他下午刚见过的人,他披着浴袍、乱糟糟的沙金色头发正湿哒哒地往下滴水,不知为何显得惊慌失措。他的脸有些泛红,显眼的粗眉毛拧在一起,经过一番相当精彩的表情变化后,极为震惊地说:“弗朗西斯?!”

尽管弗朗西斯也对这样的巧合深感意外,但亚瑟——他希望他没记错对方的名字——显然有些反应过度了。从隔壁房间传来女人不加掩饰的的呻吟声,这是他来敲门的原因,却让当前的场面显得有些难言的暧昧。但弗朗西斯避免了任何恶意的打量,目不斜视地看着亚瑟的脸,靠在门上有些好笑地说:“抱歉,亚瑟,希望我没有吓到你。”

“额…抱歉,”像任何一个根正苗红的英国人,亚瑟连忙为自己的失态道歉。他也注意到了此时不和谐的背景音,他猜想这是弗朗西斯来敲门的原因,尴尬地解释道,“这声音不是我弄出来的。”

“我知道,是隔壁。”弗朗西斯说,“但我看你房间灯还亮着,我想你大概不介意稍微提醒他们一下?”

“什么?”

“你知道,如果我现在去敲门的话就太过分了。”弗朗西斯征得亚瑟的同意,进来在靠那边房间的墙板上敲了敲,很快传来的声音就收敛了不少,“像这样就好多了。抱歉打扰了,他们这样实在有点打扰人睡觉。”

好的,没问题,很聪明,唯一的问题是,亚瑟现在彻底睡不着了。尽管已经相当疲惫但完全睡不着,天呐,为什么每次他接受“他和弗朗西斯再也不会见面”这个现实之后,弗朗西斯立刻就会出现在他面前?现在他知道了,弗朗西斯就在他斜对面的房间里。

在床上翻来覆去半个小时之后亚瑟认命地爬了起来,打算做点有意思的事情。他从行李中翻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打算写点东西让自己平静下来,这对他总是很有效。

像任何一个根正苗红的英国人一样,亚瑟也相信精灵和魔法的存在。比起一般人的相信,他又更进一步:小时候,那些他被一个人留在家里的夜晚,他开始脑海里构建着一个崭新的世界,这里有着精灵、矮人、魔法,有着不存在的生物,正义和邪恶争斗不休。

每当父母吵架的时候,他就躲在房间里,把那些或美好或悲伤的小故事写下来,这让他飞向那个神奇的异世界,忘了身边的一切烦恼。大学他曾想主修文学,可是在父母的建议下还是学了他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机械工程,但这样的小兴趣一直保留了下来。

每当他感到烦躁的时候,提笔总能让他飞向异世界、让他平静下来。他喜欢沉浸在这个不存在的世界中的感觉,尽管他很明白这让他显得非常nerd、让他在现实中没什么朋友、曾经是他在学校里被欺凌的原因之一,但他真的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他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翻到他上次写到的地方。最近他开始尝试把他脑海里那个世界中最重要的故事完整地写下来,和以前那些短篇不同,这是一个牵动整个大陆的宏大冒险。亚瑟往前翻了两页,顺着读到最后,剧情和文字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落笔将这些都写下来。

像任何一个不舍昼夜的作家,他伴着窗外的风雨一直写到了天亮才精疲力尽地去睡觉,早把弗朗西斯给忘到了脑后。当他第二天中午起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而且天空开始放晴,这让他的心情也明媚起来。他打算去外面吃饭,顺便把笔记本也带去继续他的写作生涯。旅馆旁边的Le Papillon Café(蝴蝶咖啡)看起来不错,他吃饱后又点了杯红茶,刚准备继续奋笔疾书,这时候,毫不意外地,他又碰到弗朗西斯了。

当弗朗西斯端着咖啡坐到他对面,若有所思地说“我怎么觉得最近好像总会碰到你,你有这个感觉吗?”的时候,亚瑟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何止是总会碰到,根本是一直在碰到啊,要不是你这么说,我差点都以为你在暗恋我了。

“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这个小说的设定吧。”亚瑟说,“我的意思是,大概就是这么巧吧。”

亚瑟算是看明白了,他们从设定上根本就是会一直遇到。人是不能和设定对抗的,但这是什么垃圾设定,现在写小说的人都已经随意到毫不顾忌客观世界的概率法则了吗?

弗朗西斯对他面前的笔记本似乎更感兴趣,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密密麻麻都是字,并不像是工作之类的事情,“顺便一提,字挺好看的。”

尽管被夸赞了,亚瑟可完全没有开心的感觉。他有些不自在地把笔记本合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写小说算是他的一个小秘密,当弗朗西斯的视线落在那本笔记本上的时候他就有种强烈的被窥探到的感觉。“写一个自己幻想出来的魔法世界的小说”?见鬼,他才不会这么告诉弗朗西斯呢,这太幼稚了,说出来一定会被笑死的。

可弗朗西斯还在兴趣盎然地在等他的回答,他纠结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我在…总之就是随便写点随笔之类的。”

弗朗西斯点点头,示意请他继续,自己慢慢喝着咖啡。这还怎么继续,亚瑟可从没当着认识的人的面写过东西——当然,他不是很确定该不该把弗朗西斯当做认识的人,但暂且这么算吧。这里是景区,附近有一排咖啡馆,这都能碰到究竟是什么概率?他今天就不该跑出来,就算出来也不该选一家店名是法语的咖啡馆。

而且,亚瑟皱着眉头看了弗朗西斯一眼,这家伙也未免太显眼了吧?我知道法国人喜欢抓住任何机会来一杯咖啡,但只是喝个咖啡用不着这么卖弄风骚吧?

在亚瑟眼里,此时弗朗西斯正十分优雅地端着他的咖啡杯,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以仰角45°的忧伤凝望着远处的沙滩。Grand Anse Beach是格林纳达最为著名的海滩,经过昨天的暴风雨现在却是一片狼藉。亚瑟看看弗朗西斯又看看海滩,得出了“好像还是人更好看一点”的结论——去死吧,别提写东西了,他现在甚至无法把注意力从弗朗西斯的脸上移开。

这时候无辜的法国人——他当然只是在非常正常地喝他的咖啡——突然转过头来,问亚瑟:“你不打算接着写吗?”

“我写完了。”他还能怎么说呢?

弗朗西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正在亚瑟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的时候,他提议道:“既然如此,你有兴趣去外面走走吗?”

4

弗朗西斯原本只是打算在这里转机,并没有游玩的计划,但既然被迫滞留在这里,去走走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考虑到已经是下午了,弗朗西斯说他们需要一个离这里不太远、游玩时间不太长、最好是一个能俯瞰全景的制高点。

“你一定是在说Fort Frederick(弗雷德里克要塞),完全满足你的所有要求。”亚瑟怀疑弗朗西斯是一边想着Fort Frederick一边说出这些条件的。这要塞建在岛上地势的高点,海拔有200多米,是岛上最好的观景台。

“我听说过Fort Frederick,不过你去过吗?我们最好还是找个你没去过的地方,要不对你来说就太无聊了。”

“我当然…”这岛上大部分地方亚瑟都去过,但话到嘴边硬是打了个弯,“没去过。”于是他们准备出发去Fort Frederick。

说是在附近,其实也有10公里左右,他们决定去租辆车。说起来可能有点难以置信,但格林纳达作为一个英联邦国家,确实是左行的,弗朗西斯打算去的圣卢西亚也是如此。这招致了弗朗西斯的疯狂嘲讽:“你看,英国总是喜欢给这个世界带来混乱。就像你们喜欢的英制单位,还有左行的糟糕习俗。还非得把自己那些糟粕满世界推行,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有多奇怪一样。”

弗朗西斯没有意识到他引发了一场战争。亚瑟从没比此刻更感受到他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英国人的荣誉感,不管弗朗西斯长得多好看,就算他能让上帝立刻在他面前显圣,他都绝不允许一个法国人污蔑他的祖国。“事实上,法国才是真正的异类。”他反击道,“在法国决定靠右行驶之前,全世界100%的地方都是左行的。法国才是混乱的根源,就像你们连绵不断的各种革命一样,只会造成混乱。除了法国人之外没有人真的喜欢法国。”

弗朗西斯当即决定做个试验。“美丽的小姐,亲爱的,”他们正在租车的地方办手续,弗朗西斯毫不掩饰地对前台小姐施展他的魅力,“你觉得法国是个怎样的国家?”

亚瑟眼见得女生红着脸,结结巴巴地把法国从头到尾夸了一通。犯规了啊,混蛋,她刚看了你的护照当然知道你是法国人。离开之后亚瑟不客气地指出弗朗西斯不应该用场外信息干扰判断。

“即使如此,我也不得不指出你的逻辑错误。”弗朗西斯说,“我并不否认是法国率先使用了右行——这有非常充分的理由(for a very good reason)——但这改变不了英国抱残守缺的事实。 即使从现在世界上大部分国家都是右行,你也能明白右行在现代社会远远优于左行。左行,就像我说的,只是某个岛国出于傲慢和固执而坚守的老贵族礼仪。”

“那么英国决定保持左行就有甚至更合理的理由(for an even better reason)。而且如果这么说的话,你们坚持天主教信仰这回事又该怎么说?过时的老古董。”

“如果你坚称圣公宗是新教的话,但恕我直言,我只能说这最多算半个新教。”

在路上的20分钟里,他们喋喋不休地互相争论和吐槽对方的国家,弗朗西斯从欧元谈到英国人的糟糕酒品,亚瑟从北约谈到法国人缺乏教养。尽管他们表现得像是在进行一场关于历史文化的严肃探讨并绝不针对任何特定的个人,但等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这几乎已经演变成了赤裸裸的人身攻击。

亚瑟开始怀疑他究竟为什么要和一个法国人一起来参观要塞。“好极了,弗朗西斯,好极了!”他说,“我真应该把你说的话录下来,这样我立刻就可以写一本《法国人对英国人的刻板印象大全》。”

“你还可以顺便写一本《英国人对法国人的刻板印象大全》,甚至不需要录音。现在我知道了,你是一位相当纯正的英国人,即使如此,当你用你的母语和我争论的时候,你还是无法说服我。”

“这是因为你永远都说服不了一个法国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pigheads(又蠢又犟的人)。”说得好像他没有在特指弗朗西斯一样。

弗朗西斯笑了笑。从昨天到刚才为止他对这个英国人都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但这场争论让他觉得对方比他想的更有趣一些。说实话,在最后的旅程中,他宁愿碰到一个毒舌绅士而不是一个没意思的人。

他们已经走到了要塞的入口,而这个要塞背后的一段英法殖民战争的历史又为他们提供了新的话题。格林纳达现在说的是英语,但实际上它曾在英法之间数次易手,首都圣乔治一手由法国人兴建起来,而这个要塞正是法国第二次占领格林纳达之后修建的。

1779年,法国出其不意地从内陆而非海上进攻,击败驻守的英军夺回格林纳达,为防英军用同样的手段而修建了这个堡垒;而220年后,一个英国人和一个法国人在同一个地方唇枪舌剑。

或许是由于刚经历过暴风雨,今天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古旧石阶的缝隙中长出了青草,他们拾阶而上时弗朗西斯感叹道:“可怜的格林纳达,直到今日仍旧饱受殖民主义的困扰。”

亚瑟白了他一眼:“一个法国人说这种话就太滑稽了。我来提醒你一下,马提尼克离这儿不远,那里字面意义上是法国领土,在距离欧洲6000多公里远的地方。”

“Oui,那里字面意义上就是法国,而且是他们自愿成为法国的。但如果一个地方已经不是法国了,我们会就放它走(let it go)。”

“这可能是我听过的关于殖民主义最厚颜无耻的言论了,”亚瑟说,“你们把一个地方强制法兰西化,然后说他们是自愿成为法国人的。”

“别这么说,他们愿意当法国人是因为我们真的把他们当成法国人,而不像你们一样区别对待。要知道,他们拿的可都是正牌法国护照,如果你们能做到像我们一样,他们也会爱你们的。当然英国人是做不到的,你知道,这需要‘Liberté, égalité, fraternité’——自由、平等、博爱,如果你听不懂的话(if you don’t understand)。”

“你才搞不清状况(YOU don’t understand),你这自以为是的家伙。”亚瑟气哼哼地说,“到底是自由平等博爱更重要、还是矿产资源更重要?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在非洲胡作非为,像个丢脸的小孩一样抓着独立的前殖民地不放。我们才不会做这种事。”

“待会儿,就在十几年前你们不才刚入侵过格林纳达?”

亚瑟嘲笑弗朗西斯的常识:“这可能有点超出你作为一个法国人的认知,但英国和美国确实不是一个国家——那他妈是美国人干的。”

“Oui, oui, 你们蛮不讲理的表兄弟。”弗朗西斯笑道,“不过你们肯定是支持美国的,所以也没什么区别。”

“笨蛋,当然不是…”亚瑟还想争辩,但弗朗西斯打断了他。

“Bravo! ”他们刚踏上塔顶弗朗西斯便立刻感叹道,他笑着转过头来对亚瑟说,“好吧亚瑟,你说的全是对的,让我们先扔下那些旧日恩怨,好好享受美景吧。你看,这里真是太漂亮了!”

从这个角度,向左能看到白色的Grand Anse Beach,向右能看到首都圣乔治城,一片片房屋色彩斑斓的屋顶鳞次栉比,还能看见码头上牢牢拴着的白色游船。好一派热情的热带风光!只是因为阴沉的天气,这一切显得有些沉闷,就像一副大胆的野兽派画作被蒙上了灰尘。

但这时突然起风了,云层被吹散,时有时无的阳光相当耀眼地铺散开。清风之手拂去那层灰蒙蒙的纱布,目之所及所有景色都染上一层鲜亮温暖的光彩,像是被神来之笔赋予了生机一般闪亮起来。树丛沙沙作响,于是弗朗西斯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拥抱迎面而来的风,阳光流光溢彩地在他的金发上跳动。

一定是雨后潮湿的空气发生了丁达尔效应,亚瑟想,因为他看到弗朗西斯整个人都在发光。他想起了拉斐尔的名画《基督显圣》:基督在大博尔山上升起,周身发出明亮的光线、显示出神的容貌,然后先知降临、上帝传声。亚瑟是为神迹所折服的门徒。

亚瑟想他话是说早了,如果弗朗西斯真的能让上帝在他面前显圣——他觉得弗朗西斯正在这么做——别说是吐槽两句英国了,就算现在弗朗西斯告诉他上帝是法国人他都会点头的。

他真的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救了。

5

他们后来又开车去了首都圣乔治。昨天的飓风让城市看起来有些破败:有的房子屋顶或者窗户破了,道路两旁随机堆放着些已经辨认不出原貌的残片,是被吹坏的路牌或者其他什么。大部分博物馆之类的室内场所都没开放,他们只好随便走走。

漫步在这座充满法式建筑的沿海城市里,他们感叹着飓风对当地带来了怎样的破坏、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完全恢复,偶尔也争执两句。一向伶牙俐齿的英国人完全不在状态,尤其当他和弗朗西斯对视时,他要不是紧张得像个哑巴一样、就是虚张声势地故意说些刻薄话。糟透了,他现在感觉糟透了。

弗朗西斯顺便去买了几件衣服,说是因为原本没打算待很久所以只带了非常简单的行李。亚瑟在一旁经历着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抱着相当忐忑而复杂的心情和弗朗西斯一起逛完了圣乔治。时候已经不早了,于是他们在城里挑了家还在营业的bar吃晚饭然后回宾馆。

一到房间亚瑟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他到底在做什么啊…一个法国人,一个法国男人,一个他刚认识了两天的法国男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现在真的心烦意乱。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这种事吗?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他的意思是,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第二天早上,弗朗西去餐厅的路上刚好在前台遇到亚瑟——他简直要爱上这个设定了——他打了声招呼,问看上去垂头丧气的英国人去不去吃早饭。

“发生什么了?”往咖啡里加奶的时候弗朗西斯问道。

亚瑟有些烦恼:“突然想起来有个文件要传回公司,但因为线路中断到处的传真机都用不了了。”

“这样啊。”弗朗西斯点点头,尝了一下咖啡的味道,然后颇为玩味地说,“说实话,小亚瑟,我还以为你昨天晚上会来房间找哥哥我呢。”

“噗——”亚瑟literally把红茶喷出来了,涨红着脸说,“开…开什么玩笑?!”

“诶,所以你真的没发现啊,”弗朗西斯有些吃惊,“昨天还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呢。”

亚瑟一拍桌子站起来,虚张声势地问:“你胡说什么?!”心里想的却是「完了,被看出来了」,他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怎么了?”弗朗西斯抬头看了一眼过度反应的亚瑟,“你那本笔记本呀,昨天死活不让我看。所以…”弗朗西斯挤眉弄眼,“你还是个业余作家?”

「艹!」亚瑟在心里大骂法国佬说话大喘气,这么简单的事你不能一句话说完吗,啊?!他在弗朗西斯“干嘛”的眼神中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坐下来喝了一大口茶——一口滚烫的茶。但再烫也不能输了气场,于是他强行面不改色地吞了下去。

他旋即意识到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皱起粗眉质问道:“混蛋,谁让你随便看我的东西了?”

“哇,小亚瑟,是你自己落在车上的诶。”弗朗西斯语气夸张地说,“要不是我还车的时候检查了一下,你的笔记本现在就已经不翼而飞了。我以为你起码应该先感谢我一下?”

“去死吧。”亚瑟毫不客气。他想收回他对弗朗西斯的错误评价,颜值也拯救不了弗朗西斯糟糕的品行,他并不比任何一个法国人更讨人喜欢,无礼、没教养、缺乏秩序,这大概是他对法国人能说的所有好话了。

弗朗西斯不无忧虑地看着被亚瑟戳得千疮百孔的吐司,说:“好吧好吧,我道歉,但你还是不要折磨你的吐司了。想想看,它都要被你吃掉了,这么对待它可太不公平了。”说着终于把亚瑟的笔记本还给他了。

亚瑟擦擦手把本子接过来,顺便又瞪了他一眼:“你确实应该心怀歉意(Do feel sorry for the toast),都是因为你它才要经历这一切。”

弗朗西斯无奈地耸耸肩,说:“你真小心眼,写出来不就是为了给人看的吗?说来这故事倒是挺有趣的——不好意思我已经全读完了——他之后该怎么逃出来?”

亚瑟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觉得有趣吗?”不是没有给别人讲过这些奇幻故事,小时候的好朋友和曾经暗恋过的女孩,但大家都觉得他在想些奇怪的东西。写出来并不是为了给人看的,他只是喜欢这么做。

但弗朗西斯真诚地点了点头:“英国人(English)真的相信有魔法和精灵吗?你们似乎挺擅长写这种故事的,像是《彼得潘》…”

亚瑟立刻打断了他:“笨蛋,那是苏格兰人写的!”

弗朗西斯翻了个白眼,英国人就是小心眼,一个小破岛也要分得这么清楚。“好吧,那像是《爱丽丝梦游仙境》,”他换了个例子,“简直像是你们那里真的有魔法和精灵一样。”

“当然是存在的,只是看不到而已。”亚瑟想也不想地回答。

弗朗西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像个小孩一样,真可爱。他说:“你真该考虑把你写的东西投给出版社,这是个有意思的故事而且你写得非常有趣,如果你出书的话我一定会去买一本。能剧透一下之后的故事是怎么样的吗?”

亚瑟听了有些得意,却又别扭地说:“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有空的时候给你讲讲也不是不行。主角当然能逃出来找到其他人,别忘了他之前捡到的戒指。后面的故事还长得很呢。”

“真可惜,我大概听不到结局了。”弗朗西斯遗憾地说,“我早上接到了航空公司的电话,去圣卢西亚的短途飞机今天会复飞,一会儿我收拾一下就该去机场了。”他冲亚瑟笑了一下,“Bye bye blackbird.(*一首略伤感的1920s美国爵士乐)”

亚瑟愣住了,转瞬之间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群鸟在夕阳下掠过天际,鲑鱼溯游而上越过瀑布,泰坦尼克号在南安普顿拔锚,旅行者1号从地面升空…所有一去不返的旅程。弗朗西斯要离开了,故事结束了。

“你呢?”弗朗西斯问他。

“什么?”

“你的航班呢?”

“不知道,还没消息。”酸涩的情绪充斥了亚瑟的内心,他低着头不想多说话。

他终于想起来了,他和弗朗西斯不过是旅途中偶然相遇的陌生人,即使他如此地在意对方也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如梦似幻的两天光阴结束了,现在是时候回到现实。

“你要和我一起走吗?”亚瑟惊讶地抬头看着弗朗西斯,弗朗西斯接着说,“既然你暂时也回不去,就当是额外假期吧,要和我一起去圣卢西亚吗?我想听你把这个还很长的故事讲完。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送你一张机票。”

当发现自己有多想接受这个提议的时候,亚瑟对自己感到深深的厌恶。一起去圣卢西亚又怎么样,几天之后他们仍旧会离别,到时候他又能怎么办呢?他们终究只是陌生人,既然一定会有一个终点,为什么不就让现在成为终点,这样虚假的宽慰对他究竟有什么意义?

“我…”亚瑟因为内心的矛盾不自觉皱起眉头,“既然你的飞机能起飞,这说明一切都在逐渐恢复,我应该很快也能回英国了。我还有工作要做。”

弗朗西斯抬了抬眉露出一个有些遗憾的表情,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当他吃完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问亚瑟:“你喜欢你现在的工作吗?”

亚瑟莫名其妙:“工作不就是工作。”

“对大多数人来说是这样的,”弗朗西斯看着他,带着柔和的笑意,“但如果如果有一件事能让你真正感到兴奋,就不要虚度你的人生。我能从你写的东西里读出你的热情,而且我认为你有这样的才华。”他收拾好餐具,最后与亚瑟道别,“Enjoy your day. Enjoy your life. Adieu.(祝你今天过得开心,享受你的人生。再见)”

亚瑟咽下最后一口已经凉了的茶,茶渣让这点茶变得特别苦涩。他后悔了,他已经开始后悔了。他想起昨天下午,弗朗西斯在咖啡厅里坐到他的对面。他希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设定,可以让他在任何餐厅、任何街角、任何地方与弗朗西斯相遇,但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弗朗西斯很快就会搭着飞机离开,今天之后不会再有任何奇迹,他们真的真的再也不可能见面。一个法国人和一个英国人,一个爵士歌手与一个平凡的小职员,他们的生活毫无交集。如果不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他们不会相遇、不会坐在一起喝咖啡、不会在弗雷德里克要塞争论这个小岛与英法的殖民主义、不会一起漫步在暴风雨后的圣乔治。

这一切本该都不会发生,他很高兴这一切发生了,而这一切将在今天随着弗朗西斯的飞机起飞而结束。他要这样冷淡地拒绝弗朗西斯的提议,就这样让他走掉吗?两次,第一次见面之后他不知所措地逃走了,第二次他在机场相当平淡地和弗朗西斯告别。两次分别之后他都希望他没有就那么走开,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但他希望能与弗朗西斯交谈、与他说话,他想更了解这个男人。

——但那又怎样呢?旅途总会有终点,弗朗西斯只是因为一个人旅行过于无聊所以想找个伴。当旅行结束之后,总有那么一个时刻,他们会再度变成毫无交集的两个人。他自己还有工作,也许明天他的航班就能复飞。他应该回去做他的工作,而不是陪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旅行。

但他知道如果就这样与他告别,他一定会后悔。他会在回到英国之后,像个傻子一样打听一个叫弗朗西斯的爵士乐手,买他的唱片听他的歌。假使他们恰巧在某个音乐会上遇见,他想弗朗西斯不会介意给他一个签名,但他们再也不是朋友了。

想想看吧,去圣卢西亚不过几天。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工作,但也许这一辈子里他都不会再遇见第二个让他感到如此特别的人、一个会让他后悔没有和他一起去旅行的人。也许一周之后他们就会分道扬镳,但这一周也有无限的可能性。虽然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些什么,但他想和他一起去旅行。

——但他已经拒绝了,刚才他明确拒绝了。他多希望他没把拒绝说得那么直白。难道要告诉弗朗西斯他改主意了吗?这太奇怪了不是吗,他有什么理由呢?他为什么要改主意呢?

「如果如果有一件事能让你真正感到兴奋,或者一个人。」亚瑟闭上眼睛,想着弗朗西斯最后对他说的话。

他一路跑上了他们房间所在的楼层,站在弗朗西斯的门口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然后敲门。

“我改主意了。”他说,“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一份很重要的文件,必须在这周内传回公司。我在这里问过的所有地方,他们的传真机都因为通讯中断无法使用。明天就是周五了,我想我应该去圣卢西亚碰碰运气…机票我会自己付的。别误会了,我只是需要一台能用的传真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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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把弗朗吹得有点过了吧,这是什么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美貌啊哈哈哈(别问,问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主要剧情还没展开,不过本来也不复杂,下次应该能完结。写开开心心谈恋爱的故事真是心情愉快啊~等我肝完企划稿再回来接着码T^T

关于亚瑟在写的小说:脑补的是《霍比特人》,也是因此让他修了个语言学双学位。

试着加入了一点宗教和神秘主义的氛围,《基督显圣》的图片→点这里

关于司汤达综合征和美轮美奂的大蓝闪蝶,看我上次发的好了→点这里

好的,下次就是在圣卢西亚见啦。喜欢的话请给我小红心和小蓝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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